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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醫(yī)助手
昨天回來的地鐵上,肯尼亞來的的小哥和我暢談他在非洲的四個廢品回收公司,身邊還有旁人,我也就自然心安理得地開了一些小差。
我開小差的時候,心里在想的是,讓一個人這么自豪地說自己的夢想,究竟需要多少人的點頭、許可和多少年的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,還沒有打滅這樣的勇氣。
我想這種青年在中國也是有的。小的時候,家里有去找外公訴說自己是畫家卻不能成才的年輕人,外公給他們幾個豆包,打發(fā)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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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大了一點,我總能遇到許多有理想的青年,然而在很多場合,“有理想”和“幼稚”、“不諳世故”卻已經(jīng)成為了不能分的太清的同義詞,很多有理想的青年,在這個社會,不能說,不敢說。他們期待一個熱烈的回復(fù),卻處處遇到冰冷的墻壁和冷水,久而久之,只好把一團(tuán)火在心里緊緊捂著,期望哪天這黑暗里斷了氧氣,那火苗也就滅了。
很多青年開始貶低自己,如英國人熟諳的人生哲學(xué)“Laugh at yourself before others have a chance to do so”,人們開始自稱“屌絲”、“屁民”,反映出一個非常殘忍的社會現(xiàn)狀:這樣的自我貶低往往是出于自我保護(hù),青年們想:在一個什么都不能成就,沒有出路的社會,讓我先把自己貶的一文不值吧:這樣別人再沒有貶損我自己的余地。
我看到英國青年躊躇滿志互相交換理想的時候,我看到中國的青年互相躊躇滿志地交換著嘲笑,仿佛自嘲和對自信心的先行摧殘,在這個社會里是唯一一種有效的自我保護(hù)機(jī)制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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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想,我把自己貶低到不能再賤的地步,你們的嘲笑也就不能傷害我了。這是實用而可怕的自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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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讀教育的人,希望看到一代年輕人,他們走出去的時候,是抬著頭的,是心里有夢的,在某種程度上,這些夢哪怕是一個角落,也曾實現(xiàn)過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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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個前提,是我們需要學(xué)會不去嘲笑這些有夢想的人。如果他們的想法看起來荒誕,這個社會給他們糾正的建議和理由,如果他們的想法看起來可行卻遙遠(yuǎn),這個社會給他們鼓勵和認(rèn)可,如果他們的想法看起來既而可行,這個社會給他們資源和渠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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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從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偉大的人,每天都會給有夢想的同行者一盆冷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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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人害怕積極進(jìn)取的青年,因為他們害怕生活里還存在另一種可能性,把一切都怪罪給社會和體制的人,害怕靠自己努力的人。他們害怕這些努力的人,因為這些人的故事,打在他們臉上,告訴他們:哦,如果我當(dāng)初努力了,也許也能成功,所以到頭來,我買不起房子其實也不全是體制的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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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很多人完全不能接受的觀點,這是一個可怕的現(xiàn)實:原來我的不成功也有我自己的責(zé)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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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種情況下,更可靠的辦法就是崇拜權(quán)威,在自己的價值無法和他人價值相比的情況下,通過極少數(shù)的成功來downscale/belittle身邊的人的成功,從而保護(hù)自己的自尊和自我價值,通常的策略是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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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這叫成功了?有馬云那么成功嗎?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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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有四個廢品回收公司,但能堅持幾年?國家政策一變你還是啥都沒有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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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們不會在意馬云的成功,他們勸自己說,那是極小概率的,不足以威脅到我的身份和自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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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們對自己心里健康的保護(hù)是非常本能的一種反應(yīng),然而這種反應(yīng)被激化、畸形發(fā)展之后,卻越來越危害到一個社會長久的核心競爭力。這是一個潑冷水的社會,這是一個潑汽油幫人自焚的社會,這是一個看誰爬高了就要拆誰梯子的社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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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可怕的是,我想,這會長久以后,演變成一個不讓人爬梯子的社會。試想在國內(nèi)一個普通高校,一個想在非洲開四個廢品回收公司的年輕人,會遇到什么樣的冷遇?也許他的室友會跟他說:“回去打dota吧,裝什么逼啊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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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我最害怕的對話
很多人來劍橋,看到了這里的美景和傳說,他們沒看到,這是一個尊重觀點的城市。這個城市最美的地方,就是一個本科生,可以在一個非常普通的下午,敲開教授的門:“教授,你有空嗎?我覺得愛因斯坦可能是錯的”。教授會和他耐心坐下來,一一聽過他想說什么,然后肩并肩走向圖書館,彼此交換這個看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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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年前在劍橋,這位本科生叫做維特根斯坦,他帶著這樣的想法,敲開了羅素的門。那是一個按照現(xiàn)在的話來講“屌絲”而又“奇葩”的青年:滿腦子都是自己多么偉大的怪念頭,而且愿意把這些危險的怪念頭付諸實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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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頭看,我們慶幸人類有這樣一個小鎮(zhèn),這樣一個學(xué)校,收留了他,也改變了人類一個世紀(jì)自我內(nèi)心探索的思考路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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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very magnificent achievement in human history started with an idea heard, shared and congratulate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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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劍橋的這些年,聽過許多奇怪的觀點,在Trinity吃飯的時候遇到過認(rèn)為養(yǎng)老金是ponzi scheme的學(xué)生,在火車上遇到了在非洲開了四個公司的二十歲的青年。我也許沒有足夠的才華和野心去理解我聽到的這些話,但我成為了一個聆聽者,在歷史眼中,我也只是一個聆聽者。但我的桌子的另一邊,總是坐著一個嚴(yán)肅的思考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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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聽見歷史對我說,所有嚴(yán)肅的思考者,都是值得尊重的。所以我耐心聽著,在歷史里面,如果理解了,我就鼓勵,如果認(rèn)為不可行,我建議或者分析和勸導(dǎo)。如果我什么都說不出來,我會啞口無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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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我死之后,我的墓志銘上會寫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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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里躺著一個非常平凡的人,但他的一生中,從沒有將一面冷墻、一面冷水,送給一個認(rèn)真思考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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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雖然平庸,但他有幸聆聽了很多人類心靈中最美、最偉大的觀點,并且讓這些人得到了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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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庸庸碌碌的一生中,唯一的亮點就是在每個漆黑的夜晚,開門給每一個過路的、持著火炬的人,送上了幾片面包和一壺?zé)崴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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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非常愚昧,但他沒有讓這些他不理解的觀點,還沒出發(fā)就死在他的冷漠和嘲笑中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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